《【兰雁】夏蝉(2)》
* 快速观看前文走这里
二
兰斯洛特刚出道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是偶像出身的天王亚瑟·潘德拉贡亲手操刀制作的卡美洛企划最早推出的男团成员之一,卡美洛初代男团Camelot Boys的队长。
当年的企划是以淘汰赛的形式徵选了一百个出道候选人,由亚瑟本人及他的金牌制作人团队层层把关评定,最后百里挑四。而兰斯洛特出道的时候,各项排名——包括人气——是一百人里的第一。
如此出道的人,看起来总是要顺风顺水一辈子的。
Camelot Boys刚出道就立刻变得炙手可热,企划节目里积累下的人气一瞬间变成了源源不断的金钱与资源。二十来岁的四个年轻人马不停蹄地从一场商演赶向下一场商演,出席数不清的慈善晚会与见面会,在最热门的电视节目里都有串场。他们出了唱片,拍了MV,有了自己的电影作品,甚至每个人都出了量身定做的单曲和官方海报册。他们在最好的年纪得到了通往这个跻身如登天的圈子的金钥匙,又有天王在身边点拨,所有人都维持着迥然不同却无比正面的形象。
直到六年前的一个夏天。
那是间桐雁夜大学第一个学期结束后的那个暑假,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他被扫地出门后靠奖学金和打零工过活,为了省钱公寓里都没装网,第一个学期只能每天在图书馆蹭网到闭馆。而Camelot Boys出事那天是他辛辛苦苦打工一整个学期终于舍得给公寓连上网的第一天,他一早起来打开电脑浏览器,新闻就迎面而来。
故事是很俗套的故事,醉酒斗殴。只不过是主角令人大跌眼镜。其中一人是一向作风浮夸的当红嘻哈明星吉尔伽美什,而另一位,就是已经成为十分能打的男团顶梁柱的兰斯洛特。
没有谁能知道故事的原委,也没有人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能确认的是街头摄像头拍下的影像和影像里能被确认的身影,于是媒体与舆论如猛虎扑食一般扑向了他们。
吉尔伽美什本身就是放荡不羁的形象,行动自由度也高,受到了短暂打击后道个歉再发几首新歌很快就恢复了。但兰斯洛特就不一样了。
作为偶像,尤其是在众人眼里背负着团队和公司的初心与荣誉的偶像,无论事出有因与否,这样的影像的打击都是毁灭性的,甚至不亚于被爆出恋情或别的违约行为。一夜之间,兰斯洛特、Camelot Boys甚至卡美洛公司的社交账户下挤满了恶评,大大小小的媒体账号纷纷给出似乎早已备好的评论——你们看,生命里被赠予的一切早就被暗中标上了价码,如此完美的形象是不存在的,这么顺风顺水地出道,必然会经历这样惨痛的结局。
兰斯洛特没有回复任何恶评。他的账号发布了一则声明,内容只有两点。
一,道歉,作为公众人物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二,即日起终止一切活动。
从此以后,Camelot Boys的队长消失在了公众的视野里。
渐渐地,风波消了。没有人再去一个或许不会有人再登陆的社交媒体账户下发泄自己的情绪,也没有人再去追逐一个不再的热点。但有些影响是更加深远的。卡美洛公司的公关形象受了重创,就算有新兴的“圆桌计划”为公司的偶像储备输送新鲜血液,也难免引起公众对偶像群体本身可靠性的质疑。亚瑟下了狠心,为了及时止损终止了Camelot Boys的一切活动,其它成员被迫单飞。虽然他们没有做错什么,甚至因为这件事收到了舆论的宽容对待和公众的更多支持,但没了悬在组合上的光环,再也无法一起在所有的领域风光无限。
但其实他们过得都还不差。自选拔开始就一直在走音乐奇才设定的崔斯坦去音乐学院进修后推出了个人专辑得了奖,只是后来写出的歌风格越来越小众。门面担当高文依然走着自己白马王子的人设,接到的代言也没有少多少,只是最近也开始直播卖化妆品。而当年团队里最小的贝德维尔,继续演了几年偶像剧以后终于走出了美少年的固有形象,开始在舞台剧上挑战自己。
只是兰斯洛特这个人,就像是被遗忘了一样。所有人缄口不提曾经有过一个组合叫Camelot Boys,而那个组合又曾是多么风光。
兰斯洛特出事五年后,偶像产业开始日薄西山的当头,亚瑟及时抓住了转型的契机,让卡美洛被势头正猛的迦勒底公司收购,打算为旗下艺人打造更加多元化的路线。这就是为什么雁夜走进迦勒底公司的人事部时,来面试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梅林。
雁夜最后还是没赶得上前老板请客的散伙酒。他在迦勒底一直待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分,听着梅林和他详细说着兰斯洛特的故事,说当时他和亚瑟是怎样极力说服董事会保下这颗即将陨落的新星,不声不响地送他出国读了书,现在终于借着迦勒底的势头为他争取到回国后的第一个重新登场的机会。
兰斯洛特回国其实已经快一年了,他说。但是没人会想起他。
不过,也未必是坏事——时过境迁,Camelot Boys当年曾是多少人的青春,现在就有多少已经踏入社会的人在屏幕上突然看到那张一度熟悉的脸,想起自己荒唐青春的回忆,然后心头柔软几分。
雁夜能理解这种感觉。就算是隔了那么多年,就算自己从未亲身去深刻地了解过接近过这个组合,那张消失了很久的脸,那个消失了很久的名字,还是能牵连着他内心深处的某处,让他突然相信旧时光从未死亡。
计划是让他毫无预兆却突然地出现。节目在宣传的时候不会特意放上他的脸,也不会去买什么热搜话题。节目里会有更有话题度、现在的观众更眼熟的明星出现,而他们只需要在兰斯洛特第一次入场的时候惊呼几声,再友好地伸出双手、说一句好久不见来说明这个圈子已经给予他的原谅,接着节目的录制里只需带上几丝怀旧的光辉,就能一步步重塑起这个人的形象。
不过前提是,兰斯洛特在节目里的表现,也必须无可挑剔。
而这个节目,是一个居家美食生活向的真人秀。明星们在一起居住、社交、烹饪,每一集都会有新的嘉宾加入,发掘出人际交往中不为人知的故事。许多年的深居简出已经让兰斯洛特几乎成了公司想给他塑造的痛改前非温和地生活着的人设本身,但唯一的问题就是,他确实还不太会做饭。
“所以问我烹饪的兴趣爱好……是为了这个?”雁夜发问。
“确实是。节目一个月后会开始录制,这一个月间作为助理你的主要工作就会是辅助和监督他自然的——甚至是在镜头下的——居家生活,也让他渐渐熟悉做很好的家常菜是什么样的感觉。说到这儿,至于月薪——”
梅林提笔写了个数。雁夜在心里把它默默对比了一下自己用爱发电的编辑工作,不由地感叹了一句大公司的钱真好赚。
就这样,阴差阳错地,雁夜成为了迦勒底公司的员工。和梅林谈好简单的口头协议后对方承诺第二天他来签好官方文件以后就可以正式入职了,会带他去与兰斯洛特见面。雁夜走出迦勒底公司的大门时太阳几乎已经要落尽了,只剩下地平线上还有一层浅淡的红色的光。他呼吸着仲春的空气,脚踝还在隐隐作痛,心头却突然被奇妙的感觉攫取。这大概是,他想,自己过过最好的一个生日。
两天后他如约见到了兰斯洛特。
就算只有捕风捉影的印象,兰斯洛特在他心目中还是有着特定的形象:是闪耀的、年轻的、充满活力的。但那位橘色头发的经纪人开车带他到了城市边缘的山丘住宅区,按下一栋二层小楼的门铃时,前来开门的男子让他一瞬间颠覆了那样的印象。
男子穿着深灰色的高领毛衣,紫色长发垂到了肩头。或许是因为早晨还没有过半,他的眼神里还带着些没睡醒的惺忪。看清来客后他微微一笑。
“谢谢你们这么一大早来,快进来吧。我在磨咖啡,你们要一人一杯吗?”
间桐雁夜不是没想过这个多年前活跃的偶像会是什么样,但他只有见到了真人才清楚地了解到什么叫少年不再。兰斯洛特身上的少年感已经褪去了,剩下的只有三十几岁男人的韵味,像手磨咖啡一样醇厚而带着苦涩感。不可否认的是他的气场,那种十八九岁能盖过全场剩下九十九人得到第一的气场,能够非常固执地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以自己的物理存在覆盖掉一切虚无的印象的气场。他的眼神还是带着些疏离和忧郁,眉头还是习惯性地微微蹙起,而此刻的雁夜若是想到兰斯洛特这个名字,脑中浮现出的绝不是海报上遥远的发光的少年,而是眼前活生生站着这个已经褪去了少年的壳的长发男子。
他与那位姓藤丸的经纪人并排坐在不大的客厅里柔软的沙发上,整个起居区域弥漫着咖啡浓郁的香。接着,机器的声音戛然而止,不知何时高挑的男人已经端着两个马克杯走到他们面前。
“立香小姐,你的。”他递过去了一杯,接着指节修长的手指托住了另一只杯子的杯身,将空出来的杯柄优雅地展示在雁夜的面前。
“你就是间桐先生吧?我一般磨咖啡加奶不加糖,如果这杯违背了你的口味还望谅解。”
雁夜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杯咖啡,陶瓷的杯柄上仿佛还留着兰斯洛特真实的体温。他第一次抬起头真正地近距离注视着对方的面孔,目光对上了一双深邃而隐约起伏的眸子。或许是因为只能在画像上的人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或许是因为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都过于不真实,或者或许就是因为对面的人长得实在过于好看,他的手开始微微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谢谢,我很喜欢这个口味。”他听见自己说。
tbc